艰难的一生32•“整风”运动
作者:连传浩。
鹰眼观天涯,每日新闻时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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过了三天,我在班上上课,突然,窗外有一个人脸贴着窗户玻璃朝教室观望,是付四一。
见我过去了,他就走开了一点坐下来,没有打算走的意思。看来,他离学校有一点远,再故意坐下,是打算我再去赶他走,他就有充分的理由和我吵架的。我犯不着,就回到了教室。
可自那次之后,他几乎天天来,下课就站在窗外,上课老师来了,他就坐着远去。老师们都苦笑:“见鬼哟,如今的伢,比老师还开化些。”
“简直比牛郎织女还深情。”
“以前四一在读书,只校内知道,现在他每天来坐在那里,不搞得全大队都知道吗?”
“这叫冯冬珍还哪有心思上课呢?”
又过了几天,冯冬珍也没有来上学。据说,她父母知道后,不让她上学了。
传学风波,四一风波,真是搅得让人感到塘小水浅浪大,庙小神少鬼多。
这样下去怎么行?还有新的吴传学,新的付四一会冒出来吗?这样跟在矛盾后面跑,不是办法,就像拉着牛的尾巴要牛听你的话一样。
要走在矛盾发生的前面,就必须牵住牛的鼻子,对,“阶级斗争,一抓就灵”,我连夜将毛主席的这条语录用报纸写成大字,贴在教室的后山墙上。
王金汉建议,针对近来发生的事,在班上开展一个星期的“整风”运动。
于是,一到是我的语文课,我就结合整风学习,让学生写文章,写好了就人人在班上读,读完了又贴在班上的“学习专栏”内。
第一篇文章是“不忘过去”。
引用列宁的一句话“忘记了过去就意味着背叛”,写父母在旧社会的苦难,写白毛女、李铁梅、虎儿的悲惨遭遇,再跟自己现在的生活对比,这一轮进行了两天,同学们在读自己的作文时,不少的同学有了忘本的自责。
下课后,谈闲事,瞎疯逗的也少多了,课间,连左全荣都主动与我聊天:“你在旧社会有多大?”
“我跟你大哥左兆喜同年的,那时只有四五岁。”
“那你跟我们差不多,还不是记不得几多事。”
“可我看见了打土豪,斗地主,分田地的呀。”
“斗地主是跟《白毛女》中一个样吧?”
“差不多”。
同学们和我谈着这些以前他们没谈过的话,师生之间的距离近多了。
第二轮的学习是讨论“有阶级斗争吗?”
文国清说队长扣他爸爸的工分就是阶级斗争,同学们都笑起来了,我就结合吴传学的事例来开导他们:“吴传学,你这些时变好多了,你说说陈国庆打你是不是阶级斗争?”
“不是。”
“回答得好,那是人民内部矛盾。所以, 我们的吴传学,不愧是高年级的老大哥,他和陈国庆近来团结得很好,陈国庆从公社赛球回来,总是和传学在一起打球。”
“连老师,那怎样才是阶级斗争呢?”
“就是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斗争。”
“么样才是无产阶级呢?”
“没有吃的,没有穿的。你们再自己说,么样才是资产阶级?”
“吃不完,穿不完。”
“对了,黄跃进,你家中有钱让你吃好穿好吗?”
“没有。”
“没有钱,你又想吃好穿好,这就是阶级斗争。”
“那不搞成了自己跟自己斗争。”
“讲得非常对,自己思想上的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斗争,这就叫灵魂深处闹革命。你们每个人都要开展思想上的阶级斗争。也就是毛主席说的要斗私批…什么?”
“要斗私批修。”
“讲得很好。要说具体一点,围绕你的思想实际,每人说一条你思想上的阶级斗争,也可以说是思想上正确与错误的斗争。”
“姜焕友,你有什么思想斗争?”
“我总想家里多分点粮食和钱,但是星期天回家,又有时不想出工。”
“对,文国清,你呢?”
“别人骂我,我应该告诉老师,但我不是对骂,就是打人家。”
“对。”
“我被别人打了,才知道打人的不对。”吴传学回答得更好,我鼓起了掌,全班也热烈鼓掌。
我又问冯先付:“冯先付,你呢?”
“我明白火车头要跑在前面,可我这个火车头总是跑到后面去了。”
“这句讲得好极了,大家不总是说,村看村,户看户,社员看的是干部吗?我们的班长冯先付同学能敞开自己的思想,你们说,他今后能不能在班上起模范带头作用?”
“能!”这一声齐答,好整齐,好有力!
下课的时候,老师们说,办公室都听得很清楚,班上的整风会开的真热闹。
第三轮整风学习,就是结合语文课的怎样写信,开展“向亲友汇报”的活动。
我先指导同学们起稿,再每人发两张材料纸,一个信封,一张邮票,每个学生收一角钱。
我的具体要求是:信中只谈学习的事,谈个人,谈全班,谈优点,谈缺点,一定要用恳切的语言叫对方及时回信,只要对方说来信收到,鼓励我们好好学习就行了。
这一招,同学们比前两天的兴趣大多了。全班有一大半同学是第一次写信,还有的同学怕对方不及时回信,又自己到大队小卖部去买邮票和信封,装进信封内一起寄去。
一直等到第三天,当全班的五十多封信都收齐了之后,我就自己上横店投到邮筒里去了。
付出终有回报,不几天,一封封回信陆续寄到了左港小学,来一封,就按时间顺序在教室内的“向亲友汇报”专栏中张贴一封。
回信最快的是姜焕维的四叔姜才栋,信中说,由于当时家中困难,他也只读个小学,虽然当兵时学了不少文化,也入了党,可现在在工厂内,方知文化太少,不够用。他劝诫自己的侄儿要努力学习,向班上的好同学看齐,对调皮同学,万一帮助不了,就回避,少闹矛盾,多学知识。
姜焕友的大哥姜汉权在回信的末尾加了一句家务话,叫他母亲用旧衣裳剪一些尿片子,说是焕友的大嫂子快要添小孩子了。
焕友问:“连老师,我大哥在信中谈了家庭的事,能张贴在专栏里吗?”
“你同不同意张贴呢?”
“我就是担心怕不要我贴上去。”
“可以贴,可以贴,你那个家务事也是喜事,又不是秘密。”
只有五六个同学一直没有回信,他们都很不自在,我说:“那不要紧,可能是太忙,也可能是信没收到。”
通过一个星期的整风学习,班上最明显的改变是不管哪位老师上课,纪律都好了,课间休息完全没有打闹疯逗的现象。
最令老师们佩服的是,午睡时间,连班长也不用维持秩序,班上像空无一人的安静。
开始,是中学的梅淑兰老师不停的在中、小学称赞。后来,中学的校长陈同发知道了,他自己午睡时来悄悄看了几次,又带中学的班主任来看了一次,又带学生干部来看了一次。
那天放晚学,他将中学所有的老师带到我班教室,参观从“不忘过去”专栏,到“我的思想斗争”专栏,到“向亲友汇报”专栏,最后看了“学习专栏”中用毛笔写的小楷字,老师们都一致认同陈同发说的“比我们中学的学生还强些”这句话。
看完了,陈同发鼓励我:“好好干,下学期一定把你调到中学来。”
期中考试后,学校开教师会,要我在会上发言,交流一名新教师将班上由乱班变成优秀班的经验。
我只是简单说了几句,意思是所谓的成绩,也不过是班上正常了,老师能安心上课了,学生能安心学习了;也离不开大家的帮助和学校领导的撑腰;都是打火求柴,共同把左港小学办好,走到社员们面前,人也显得自在一点。
可过了几天,横店十一中的王吉海老师和王金汉来到我队里,找到正在带学生栽秧的我(已放了农忙假)。
王吉海和我还互不认识,王金汉介绍说,王老师是我们大教片的教育通讯的联络员,受教育组的委托,叫我再过两天农忙假结束后,在全公社的教师大会上,代表大教片的七八个学校作典型发言。
我微微一笑:“怎么叫我去呢?真的是我搞得太糟了吗?”
王吉海也大笑:“初次相逢,你这人还蛮幽默的。是请你去交流成功的经验。”
“进校还没热身,哪还谈什么成功经验。”
“这是你们的校长王金汉报的名字,也在大教片的会上介绍了你的成绩,但公社大会上每个片只需一人发言,结果大家一致赞成王金汉上报的你,最后要大教片的党支部书记,也就是你们左港中学的陈同发校长定夺,陈同发又将他亲眼所见的事迹说了一次,就这么将你定下来了。”
“那我怎么讲呢?”
“嘿嘿,连老师你几谦虚哟,就按你做的讲。但有一条,只能照着稿子读,不要另外补充展开讲,那样会议时间就拉长了,最好不要超过半小时。”
那这次大会的中心是什么?”
“大会的中心是大批判促进教育的大革命。如何围绕这个中心措词,就用不着让我在你面前画蛇添足了。”
“哪里,哪里,王老师你是教育通讯的通讯员,大手笔,见得多,一定要指点一下。”
“那就这样,你今晚将材料写成功,明天下午两点钟我在左港中学,你给我看一下,就这样定了。”
第二天,我给他看了,王吉海老师说:“你这个材料是与众不同,难怪那么严肃的陈校长也赞成你的。你如有空,就还抄一次,反正材料教育组是要存档的。”
见他这样说,我又重新工整地抄写了一份。
这次大会上,我讲完了之后,新调来不几天的教育组一把手龚伯洲组长说:“刚才连老师的讲话,我想插一句,我最深有体会的是他说的一句话:只有狠抓学生的思想斗争,将学生中不该发生的事消灭在萌芽状态中,教师才不至于疲于奔命,不但是‘大学生’难教的矛盾解决了,学生中的其他矛盾也迎刃而解了。请老师们回校后,认真讨论一下这方面的问题。”
后来的老师代表讲完话,龚伯洲组长就再也没有插话了。
我走下讲台,看见不少的眼睛瞄着我,我不好意思回到后面我们学校的位置上去,见第三排路边有一个空座位,就躲避式的坐下来了。
谁知这是横店首辅学校十一中老师们的位置,身边坐的就是闵克华校长,他又是我的老师。
他轻轻的拍了一下我的肩膀:“传浩,就这样干下去,像你这样的民办教师,组织上今后会考虑的。”
我忙说:“谢谢,我是瞎干的,也只能瞎讲。”
这天晚上,劳累了一天的春环,在睡梦中被我的不停翻身惊醒了几次,她说:“你今晚是么样睡不着呢?”
是的呀,怎么睡得着呢?进校后拼搏了这一段时间,起码来说,冲到左港小学老师的前面去了。
但今后的路还长,在大会上的发言,说的是为了国家,为了教育,为了家长,为了学生。
现在睡在床上,想的又是为了家庭,为了孩子。一定要珍惜这个良好的开端,“大学生”再难教,也要想办法教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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